《鐘琪回憶錄[NP]》 - 【鐘琪回憶錄】第53章
軍人(三)
每次傅崢嶸覺得他治住鐘琪了,她都會給他個意外驚喜。
每、一、次!
傅崢嶸的黑眸盯著鐘琪,話却是問的丘悅:「你要拿下半輩子隻吃牢飯來買我的命?」
丘悅握緊了槍柄,「你退開!」
傅崢嶸吐掉嘴裡的烟,沉沉地退開一步。
鐘琪徐徐起身,他寒著臉:「讓丘悅動手,再把這件事攤給所有人看,到時候她仇殺進監獄,仇殺的理由會被揪個底朝天……」
她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面色,溫和的五官之下,全是人情刻寡的毒,「她的刑期不會有你想像的久。」
傅崢嶸看了眼嘴唇青白著的丘悅,再看向鐘琪,冷笑:「拿個小姑娘做槍,你他媽真有人性!」
鐘琪輕輕坐上窗沿,低下頭,便對上丘太太的睡臉。
「在少將眼裡……」她抬起頭,「有多少人够資格說他有人性。」
傅崢嶸沉下眼。
丘悅抖著手指去扣扳機。
一切即將塵埃落定——
景象突然開始晃動。
地震的來臨不打招呼,墻壁寸寸坍塌,沙土和飛灰迷了鐘琪的眼睛。崩壞的巨響震動耳膜,她來不及反應,脚下便是一空。
就在同時,一股大力猛然箍住她,還凶狠地抵住她的背,將她全頭全尾地藏進懷裡。
傅崢嶸天然的直覺,來自於動物本能,幾乎是在他感覺到震動的一瞬,他便做出了動作。
他牢牢地抱住鐘琪,厚重的軍靴踩上窗臺,勁健的身軀破開窗戶,直接從窗口彈下去!
落地後,傅崢嶸連緩衝的時間都沒有,直接帶著鐘琪向前翻滾幾圈,跟著他背上一陣劇痛,他驟然綳緊了渾身的肌肉,悶哼了一聲。
還有破碎聲、坍塌聲、尖叫聲,鐘琪被傅崢嶸壓在懷裡,仍然聽了個清楚。
整個過程連三秒都不到,地震已經摧枯拉朽地走了一個來回。郊縣老舊的建築遭不住這麽劇烈的衝擊,轟轟烈烈碎了滿地。隨後世界沒有重回寂靜,郊縣的哀鳴,連彌漫的塵土也蓋不住。
傅崢嶸鬆開鐘琪,動作間肩背上一陣劇痛,還有土塊劈裡啪啦地從他背上滑下,他「嘶」了聲,擰眉問她:「你怎麽樣,有事兒沒有?」
鐘琪沒應聲,傅崢嶸拍她的臉:「嚇傻了還是摔傻了?給個動靜,好歹讓我知道傷沒傷著!」
鐘琪偏過頭,躲開傅崢嶸的手,視綫對上變成殘垣斷壁的療養院。
傅崢嶸擰眉打量她,看她沒什麽事,便坐到地上。他胳膊不太對勁,試著抬了抬,結果抬不起來。傅崢嶸扯開上衣,低頭打量滲血的綳帶,仔細地在肩上捏了捏,很快他鬢角便疼出來熱汗。
本來肩上的槍傷就沒好利索,又來這麽一遭,他胳膊怕是要廢。然而現在沒時間想這個,傅崢嶸單臂撑著地面彈起身體,肅起臉色環視周圍。
遍地廢墟,人間慘劇。
丘悅和她媽在裡面壓著,不知道還活著沒?
傅崢嶸踢開脚邊一塊碎掉的承重墻,三兩下脫掉破爛的上衣,捂著淌血的肩踩上碎墻。看見條露在外面的腿正顫巍巍地動著,傅崢嶸飛速彎下腰去搬墻塊,狂喊:「現在這情况失血不好辦,身上帶傷就別亂動!」
鐘琪轉回視綫,看了他一眼。
他結實的背上被砸出淤傷,肩頭的血染紅了綳帶,一條胳膊無力地垂在身側,他的動作却沒有猶豫,好像他仍然强健。
傅崢嶸費勁巴拉地把人搬出來,發現這人不是丘悅也不是丘太太。他將人扛到背上,在空地上蹲下去,慢慢地放下頭破血流的人,這人就蜷成一團嚎啕大哭,不知道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是飛來橫禍的悲戚,總之是讓他聽出了中氣十足。
傅崢嶸舔了舔牙,半身不遂地站起來,循著方位繼續救人。
鐘琪總算從方才的震動裡回過神,她慢慢地坐起來。垂下目光,恰好看見脚邊的一堆土塊底下,被壓住的手槍露出個槍柄。
傅崢嶸總算聽見丘悅的動靜,他脚步沉沉地踏過廢墟,麻利地扒開土塊,看見丘悅的臉。
「救、救我媽……」丘悅被死死的壓著,只有一隻胳膊可以動,她紅著眼睛去抓傅崢嶸的靴子,氣若游絲地說:「你們已經害了她一次,現在必須救她……」
傅崢嶸盯著她,老實說,他覺得丘悅的另一隻手裡大概還拿著槍。
而且,現在是讓丘悅死的最好機會,還不會讓誰起疑心。
鐘琪抽出槍,轉頭看向傅崢嶸,他正扒開壓著丘悅肩膀的墻塊。
滿臉泪痕的丘悅已經昏了過去,傅崢嶸小心地抱住她的上半身,試圖將她拉出來。結果他的動作幅度太大,他的身後,搖搖欲墜的木頭柱子受不得這點震顫,晃了一晃便向下倒。
傅崢嶸忽地轉過身,那柱子重重地砸到他肩上,讓他的身子略微沉下去,却沒傷到丘悅半分。他咬住後槽牙,粗聲喘著氣,「……操!」
動動身子,柱子從傅崢嶸背上滑下,「哐當」砸到地上,濺起細碎的塵土。
鐘琪閉上了眼睛。
有幸在這場灾難裡全身而退的人都在營救,療養院這邊也漸漸的多了幫手。
把丘悅挪出來時,傅崢嶸掃見角落裡被壓著的槍,無聲地收了起來。
還健全的醫護剩下三兩隻,丘悅被人處理著傷口,丘太太也很快被找到,但她的狀態相當差——滿身灰塵,額頭上全是血色。
除了這邊的療養院,郊縣還有一家不大的公立醫院,現在也毀得差不多了,儀器全部完蛋。目前兩邊都是只能處理傷患的皮外傷,而包扎好丘太太的傷口,她還是進氣多出氣少,醫護們怎麽看都沒有活下來的希望。
傅崢嶸冷聲發問:「離這兒最近的城鎮在哪?」
「平縣,但這附近恐怕都遭了秧……」
傅崢嶸背起丘太太,邁開長腿走下廢墟,「走得遠也比留下來等死强!」
突然他脚步一頓。
對面,鐘琪背對著他彎下腰,「我開了車來。」
她去送人,就不會再回來,她可能還帶著賬本。
「路上開車慢著點。」傅崢嶸沾了灰的那張臉,輪廓冷硬、眼神英銳,眉骨被劃開的傷口有血流蜿蜒,透出一種帶著血色的剛正。他蹭掉那點血,將丘太太挪到鐘琪背上:「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
臨走之前,傅崢嶸在她身後說:「鐘琪,你欠我一條命。」
沉甸甸的烏雲兜不住雨珠,無奈地將它們灑下。
來時的公路已經走不了了,鐘琪繞過原路,從小路開走。這片兒都有山,她開得小心,謹慎地觀察路况。
後車座上,丘太太的呼吸聲像漏風箱。一段時間過去,外面的雨越來越聒噪,車厢裡却逐漸安靜下來。
鐘琪看了眼後視鏡,從這個角度,能看見丘太太的半截身體。
死亡和人有多近?
鐘琪停下車,轉過身伸出手,碰到了丘太太垂下的冰凉僵硬的手。
她突然想抽烟。
鐘琪收回手,放進外套裡翻找,剛把烟盒拿出來,就聽見不尋常的巨響,她偏過頭,透過車窗看見,半山腰的一塊巨石豆子般朝滾下來。
地震和大雨讓它受了驚,滾落的速度快得難以想像,眨眼間便撞上車子,讓車子打著滾向坡下翻滾。
鐘琪屏住呼吸,牢牢抓住車門上方的手把,仍然避免不了地被撞得眼前發昏、全身發痛。
……死亡從來都很近。
雷聲駕著閃電,從遙遠的天際馳來。
上空有直升機劃破陰沉的蒼穹,地上一輛輛車朝震源方向飛奔,後果就是讓公路越來越堵。
江聿城盯著前方密密麻麻的車尾燈,轉頭看了眼車外的雨幕和山林,他扯開領帶再脫掉外套,隨後毫無猶豫地拉開車門。
車流當中,霍恩回大力拉開車門,啞聲喊:「賀哥,你和醫療隊一起,我走過去!」
賀秋陽喊了他一聲,霍恩回却脚步飛快地鑽進大雨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