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琪回憶錄[NP]》 - 【鐘琪回憶錄】第90章
脆
第三顆扣子被捏住,賀秋陽額角沁出熱汗,終於抬起眼睛。
鐘琪的眼底映著他的臉,距離太近了,他甚至能看見,自己喉結滾動了一下。
「言必信,行必果。」她摘掉他的眼鏡,隨手丟到沙發上,「我做到了,你也應該做到。」
指背以緩慢而均勻的速度,蹭著他胸膛的皮膚,解開第三顆扣子後,來到了第四顆。
賀秋陽再抑制不住呼吸,啞聲道:「江總不想看見董事長這樣。」
鐘琪動作一頓。
「董事長瞭解江總,您一定知道,如果他還在,就會阻止你這麽做。」賀秋陽重新垂下眼皮,壓著聲音裡的情緒,說:「江總希望您好……」
鐘琪直起身,俯視著視綫不太對焦的賀秋陽,「我知道。」
江聿城也知道她會怎麽做,只是他還在的時候,就沒辦法阻止她做任何事,何况他死了。
鐘琪走回桌邊,慢條斯理地點起烟。
生死中間的那條河,渡過的人沒有誰能再回來。對岸的人事書音、荒草雜蕪,有沒有落成死者的甘苦念想,她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不想、不念。
不是第一次死別,也不是年輕的二十歲,她沒有那麽多的愛怨要闡述。
鐘琪徐徐地吸烟、闔眼。
一夜沒睡過,不疲倦是假的。但閉上眼睛,五彩斑斕的畫片會爭先恐後地涌出,群像翻來覆去,不得安寧。她需要睡眠,也需要時間,如果藥和性能換來精力,對她來說是再划算不過的交易。
但其他人不這麽覺得。
十年了,親近的人仍然不能理解。
或者換句話說,是能理解的人,都不在。
鐘琪開口,烟霧流進嗓子,熏出一點沙,「出去。」
身後一陣窸窸窣窣,鐘琪聽見賀秋陽離開、關門,她睜開眼,瞧見了桌上還沒拆的禮盒。
解開絲帶,裡面的東西露了出來,是個被精雕細琢的畫框裱起的油畫。不懂畫的人,仍然能從上面斑斕的顔色中,感受到熾烈而狂熱的情緒。
*
窗明幾淨的餐廳挂上閉店的牌子,周光遠和一些交好的同學圍在桌旁,邊吃邊喝、有說有鬧。
有人和霍恩回勾肩搭背,唏噓感慨:「小霍子,咱們這群人裡,就你算是熬出頭了,以後有好事兒別忘了照顧照顧我們啊!」
周光遠跟著插話:「就是,比如說你組裡缺端茶倒水發盒飯的,記得叫上我們啊,我們不要工錢的……」
一群人吭哧吭哧地樂,霍恩回也樂了,一口應承下來,「行。過幾天又一個本子開機,到時候你來給我捶腿打傘。」
周光遠裝模作樣地捶了他一拳。
大家正鬧著,霍恩回餘光掃見,餐廳外面停下一輛車,他眼神晃動了下。
鐘琪沒有下車,她在半降的車窗之後,見到霍恩回從餐廳出來,直奔著她邁開大步。
「董事長今天怎麽有空過來?」霍恩回走到車旁,沒有彎腰,在高處投下目光,朗聲問她:「公司不忙嗎?」
鐘琪沒回答這個,口吻平淡地問他:「你有飯局?」
「不是,我今天過生日,晚上要趕飛機,他們特意中午過來給我慶生。」霍恩回:「董事長,要不要進來坐坐?」
鐘琪眉梢輕動,饒有興味地看向霍恩回,「不知道你生日,我沒有帶禮物。」
日光正盛,年輕人的眉眼籠在其中,邊角的突兀被模糊掉,毫無紕漏的成熟與溫和。
他說:「董事長能來,就是最好的禮物。」
霍恩回和鐘琪一起進到餐廳,她掃了眼,桌邊幾張面孔是在上次爬山的時候見過的。周光遠最先站起來,表情有點楞,「鐘董……」
其他人或知情或不明就裡,也跟著站了起來。
鐘琪微微偏過頭,身側的霍恩回將手搭在她的腰上,他說:「你們有些人沒見過,我介紹一下,這位是鐘琪。」
他沒有再把手拿開,自然地帶著她坐下,又從服務生手裡接過新的餐具,仔細地擺放到鐘琪眼底。
霍恩回沒說鐘琪是他的誰,但他會給鐘琪夾菜,還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沒人是瞎子,看不出來兩人的關係。
鐘琪也沒拒絕,她比預想中的更加興味十足。
散場的時候,霍恩回說:「我送董事長回去。」
一路將鐘琪送回家,霍恩回下了車,她回頭看他一眼,「晚上幾點的飛機?」
霍恩回關上車門,「我改簽到明天了。」
說完,他打量著眼前的建築。這裡看起來像是鐘琪真正的家,獨門獨院,精緻宜居。
霍恩回收回目光,鐘琪背對著他踏進院子,走動間,黑色的髮梢在細腰的上方輕輕滌蕩。
……過去那麽長的時間,他都不知道鐘琪家在哪。
這兒沒有傭人,客廳很安靜。霍恩回脫掉皮鞋,抬頭的時候,鐘琪和他說:「讓我看看,你還學了些什麽。」
「董事長是介意最近的緋聞嗎?」他慢慢地摘著手錶,幷不掩飾面上的思考,目光清澈而深沉,「我和她私底下的接觸只有兩次,放出來的消息是要炒熱度,一個禮拜之後會降溫。」
鐘琪:「你覺得我是在說這個?」
霍恩回:「不是,是我不想董事長誤會。」
鐘琪笑了聲,她一顆一顆地解開外套紐扣,隨後從口袋裡拿出細細的手鏈,「給我戴上。「
霍恩回黑色的眼睛定格在那上面,很快走過去,低下頭給她戴手鏈,耳邊聽見鐘琪的聲音:「知道我爲什麽會讓你來這裡麽。」
三條手鏈,三個金屬扣,他仔細地扣著,「知道。」
鐘琪又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霍恩回扣好手鏈,握住她的指頭,低頭吻在她的手腕內側。
他等了這麽長時間,等到心頭的煎熬濃鬱成一把烈火,總算是等到了這個時候——鐘琪最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