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臨》 - 【玉樓春臨】第160章
崩塌
阿日斯蘭倒得猝不及防。一如他曾無比迅捷的攀升之勢。
事發於赫戎為白羽的慶功宴上。次妃酒中被人混入墮胎的藥物,次妃不勝酒力,又身懷有孕,喝了三四杯便停
了,自回殿中歇息。因她醉得狠了,醒來之後才發現下腹墜疼不止,再請大祭師和巫醫過來時,胎兒已失,回天乏
力了。
赫戎震怒之下,一路查過去,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一個人:阿日斯蘭。他還並不避諱,望向盛怒之下的赫戎,居
然還笑了笑,兩叢火在他陰鬱的眼中跳動著,散逸著攝人心魄的微光,他叫他:「王兄。」
一如多年前。
多年前赫戎是天邊的太陽,是北延淩然於眾人之上的儲君,他卻只是地上的一粒塵埃,和許多奴隸一起,卑微
伏在地上,連他的衣角都不敢碰一碰。
那次實在被人欺辱不過,他撲過去打了人,他生得單弱,力氣也小,不似北延少年一般健壯,發狠的時候居然
也有了幾分樣子,將那個欺淩他的貴族少年打了個頭破血流,鮮血從那少年頭上留下來,少年怒吼著叫人打死這個
奴隸,被人扯開時,阿日斯蘭卻在他傷口處狠狠吐了口唾沫,眼睛陰鷙,毫無光亮,「總有一天,我會爬到你們所
有人頭上,讓你們通通跪在我面前!」
這句話的代價是他被一腳踢中膝蓋,噗通一聲跪在了少年面前,嘴角都被摔得啃了一嘴泥,四周都是一群北延
少年輕蔑的嗤笑聲。
只是那些快活的嗤笑聲忽然停了。
有人走了過來,對他伸出了一隻手。
阿日斯蘭認識他。族中無人不認識他。
他本能地握住了那隻手,喃喃叫了聲:「王兄。」
有人在地獄給了他一道光,連他母親和妹妹都未給過的光,他憑本能抓住了這道光,從此扶搖而上,平步青
雲。
可是他知道,他所求的不止這些。
可赫戎能給的,至多只有這些。
那道光逐漸黯淡下來,少年儲君的臉也漸次淡去,只剩下汗王怒極之後反而愈發平靜的臉。
阿日斯蘭也忽然平靜下來。
赫戎道:「阿日斯蘭,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聰明人。」
阿日斯蘭靜靜望著他:「王兄,聰明人只在一種時候愚蠢。」
被十餘年求而不得的愛戀所困的時候。
如果說,以往十來年,他都可以將那些女人置若罔聞,可是如今這一個,不行。
讓他看著他們日日鶼鰈情深、你儂我儂,日後相伴偕老,子孫滿堂,他做不到。
「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赫戎沉沉望著他,似乎想起一些前事,又終究還是道:「阿日斯蘭,這一次,你越
界了。」
阿日斯蘭苦笑。他不是不會將事情處理得水過無痕,只是他卻一次次用這種拙劣的手段,究竟是為什麼呢?
「你不過是像個小兒一般,炫耀我對你的寵愛罷了。」赫戎一針見血道,「可是阿日斯蘭,你早就不是小孩兒
了。你不能總以為,犯了錯叫我一聲王兄,便可以將所有事情都全部抹平。」
阿日斯蘭瞳孔驟縮,手指用力蜷起來,他果然早就知道……歸根結底,不過從前那些,他皆不在意而已。
「王兄便這樣信她麼?她真不是借這個孩子,離間我與王兄的感情?不然難道疼到流產,她都沒有知覺?」阿
日斯蘭猛然抬起頭來,眼中亮光逼人,「王兄,她從前在大楚時,便時常出去喝酒,這樣的人,怎會幾杯酒下去,
便喝到不省人事?」
赫戎面色未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只是她酒量的確不好,幾杯便醉了。」他……親自試過。想及此事,他面
上浮現一點柔意。
這點一閃而過的柔意讓阿日斯蘭陡然冷笑起來,平日陰鬱的臉上更顯寒氣森森,他聲音很低,「王兄打算如何
處置我?」
「我已發下諭令,除去你左相之職,打入內獄,無諭不能擅出。」
多年鑽營一朝化為流水,阿日斯蘭卻只覺可笑,「不過一個未出世的毛孩子,汗王為了一個大楚的賤人這樣處
置我,不怕失了人心嗎?」
赫戎有些譏誚地笑了笑,犀利眉目裡全是鄙薄採,「誰讓你傷的這個孩子,是大祭師親口預言的神之子呢?」
阿日斯蘭原以為就算此事揭出來,赫戎一定要計較,也不過抽他幾鞭子罷了,誰知是大祭師在背後捅他一
刀,「老雜毛!」一窩窩了十幾年,如今又跑出來興風作浪!
他惱怒過後,又想起素日赫戎對大祭師的態度來,不由灰了心腸,「王兄素來厭惡大祭師,沒想到為了除我,
連他的話也不惜拿來一用。」
赫戎恨鐵不成鋼地望著他,「阿日斯蘭,我記得我很早便教過你。厭惡與否,跟是否有用,這並非是水火不能
相容的關係。你有今天,便是連這一點都忘了。」
阿日斯蘭跪在他身前,想去握他的手,眼中流下淚來,「王兄……我錯了……」
赫戎輕而易舉避開,也不管他如何在身後嚎哭,抬腿走了出去,「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