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愛》 - 【說到愛】第72章
69,自己來
雷佑胤幷不把雷治的質問放在眼裡。
他被唐景瀟掃地出門的那天就去毅然决然地做完了手術。
他想向她道歉,想告訴她,他真的不想擁有一個孩子,不想讓另一個生命再重蹈他的覆轍。
可還不等他拿著就診單去跟唐景瀟撒嬌裝可憐,她就已經徹底將他擋在了心房之外,封殺他的所有退路。
他不知道,原來他的那些話語會傷害到她,他曾經的所作所爲,會傷害到他。
可當他醒悟時,那傷害已經大到足够摧毀她對他的所有好感。
「雷佑胤!」
雷治的聲音低了幾分,語氣中有明顯壓抑著的怒火。
雷佑胤笑著看他,面帶譏諷,「怎麽?想像打我媽那樣打我?你可以試試。」
雷治的臉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他跟他母親的事情,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的!
「雷佑胤。」
他又換了一種語調,試圖用懷柔政策來感化自己唯一的兒子,「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只要你回來,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雷佑胤聞言看他一眼,搖了搖頭。
他想要的,從來都得不到。
「我要我媽活著,你能辦到嗎?」
「……」
唐景瀟幻想了無數種跟爸媽見面時的狗血橋段。
可唯獨沒有想到,等待她的是最平淡又致命的那一種。
易北堅持開車接送她一個行動不便的孕婦,唐景瀟就厚著臉皮拿他又當了一回免費的司機。
高鐵站涌動的人潮中,易北耐心地陪她站了整整二十分鐘。
等到依舊拎著大包小包出現在出站口的爸媽時,唐景瀟已經開始鼻子發酸。
她再清楚不過地看見唐爸手上拎著幾罐保健品,而唐媽手上還拎著一個保溫桶。
哪怕他倆站定的第一句話是駡她,第一個動作是想伸手揍她,唐景瀟還是控制不住地撲到了唐媽懷裡,撒嬌般地嚷了一句,「媽~」
「誒。」
唐媽被她的眼泪攻勢一騷擾,舉起來的手遲遲不捨得落下。
原本壓了一路的牢騷在看到女兒的那一刹那都烟消雲散。
易北接過她手上的保溫桶,她的右手已經不自覺地撫摸上了女兒的頭頂。
原本她離家時,只有那麽一丁點兒高啊。
「行了。別哭了,多大個人了,還懷著孩子。丟人不丟人。」
唐媽自己也沒忍住擦了擦眼睛,口是心非地訓斥唐景瀟。
唐景瀟撇嘴,給親媽做了個鬼臉,唐爸也擠過來,邀寵一般地抱抱她,將她上下都打量了一遍,這才放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易北笑著在前邊引路。
「送瀟瀟去醫院的時候忘了幫她拿鑰匙了。叔叔阿姨要不先去一趟我家。」
唐媽無奈地把備用鑰匙遞給唐景瀟,免不了嘮叨她這個拎不清的糊塗蟲。
唐景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她怎麽可能想得到自己會在家裡吐暈過去地嘛。
倒是易北意外站在她這邊幫她說話,「瀟瀟沒帶鑰匙進不了家也挺好的。她孕吐得厲害,我真擔心她一個人在家出事了沒人知道。」
一句話,戳到了在場三個人的痛處。
唐媽拉著景瀟,眼神之中已經有了審訊的意思在裡頭。
念在外人在場,終歸還是給了她留足了面子。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唐景瀟覺得自己離家之後,仿佛是跟三堂會審結下了不解之緣。
謝天謝地,爸媽都是文化人,說理管用。
思想工作持續了整整一夜。
唐景瀟隻講了三十分鐘,剩下的都是留給爸媽的提問時間,還有消化情緒的時間。
他們的確是將尊重二字做到了極致。
哪怕在聽見女兒說出如此驚世駭俗的想法時,唐媽依舊是冷靜而克制,完全站在女兒的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
她最先拋出來她所關心的關鍵性問題。
「孩子是誰的,是不是之前逃婚那個顧醫生的,他知不知道這件事。」
唐景瀟忙幫顧嘉誠洗白,「跟他無關……是我不好,後面又交了男朋友,覺得倉促,所以沒跟你們提前介紹。」
「唉。」
唐媽忍不住又嘆一口氣。
她該說什麽好?
自家女兒已經三十了,怎麽做起事來還是這麽天真毛躁。
她承認自己將唐景瀟保護得太好,沒有讓她太過接觸世界的陰暗面,可這也不能都這麽大把年紀了,還一點兒也不知道輕重跟如何保護自己吧?
性教育!性教育!
說了幾十年的性教育!
沒打算要孩子之前爲什麽不戴套?!有了孩子又是怎麽鬧崩的?!
「那孩子他爸呢?他什麽態度?」
唐景瀟有些難以啓齒。
她結結巴巴地强迫自己笑起來,用最雲淡風輕的語氣跟眼前的至親之人重新揭開了不堪回首的傷疤,「他說他不想要孩子……讓我把孩子拿掉……」
「混帳東西!」
唐爸已經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茶几上。年邁的臉上滿是對傷害女兒的人渣的憤怒。
唐景瀟忙安慰親爸,「沒關係的,我已經想清楚了。又不是少了他就不能活了。」
她整理了一下情緒,用最理性的思路開始說服自己傳統的爸媽。
「我知道自己今年已經三十了,再不生育或許真的就晚了。[備注:角色言辭不代表作者想法,這一句話請理解爲劇情需要!]這個孩子的出現很意外,意外到最開始我也沒做好心理準備去迎接它。但是我想留下它,媽,這是我之前做的彩超報告。你看。醫生說它一切都好。」
「唉。」
唐媽這一聲嘆息明顯就顯得意味深長了一些。
她顫抖著接過唐景瀟遞過來的彩超報告,心裡又怎麽可能不理解女兒在面對一個即將誕生的骨肉時那種小心翼翼又激動的心情。
可是她是過來人,她更清楚接下來的日子裡唐景瀟可能會面對些什麽。
她不擔心以他們家的能力撫養不了這個孩子。
她只是擔心,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姑娘,這一路究竟又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妊娠過程中的孕吐、浮腫還只是小事。
十三周的NT檢查,十六周的唐篩,二十四周的四維排畸,每一樣對胎兒健康狀况的檢查都注定伴隨著期待及擔驚受怕。
哪怕孩子熬過了這些,産婦在妊娠過程中是否高糖低酮,情緒是否穩定,最終生産時是側切順産還是剖腹。
還有孩子出生後,最折磨人也最考驗人的二十四小時無休照看。
月子裡身不由己的身體虛弱與心緒波動。
這些她都經歷過,而且還是在擁有家庭和愛情的情况下經歷的。
她又怎麽忍心,讓唐景瀟一個人去獨自面對這一切。
唐爸還開口想說些什麽,唐媽已經伸手將女兒攬進了自己懷裡,拍著她的背,像小時候那樣抱著她。
她是真的不忍。
這個社會對單親母親有多殘忍、多不公正,她就有多希望,自己女兒能離這條離經叛道的路有多遠。
孩子的准生證怎麽辦?戶口又要怎麽上?
哪怕解决了這些,未來孩子萬一被問及父親是誰,母親又爲什麽未婚生育,她寶貝了一輩子的唐景瀟,憑什麽要受這些人的議論和指摘?
單親媽媽,說起來瀟灑。
她願意保護唐景瀟一世,竭盡所能地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免她風吹雨打四散流離。
但是她改變不了這個社會,也改變不了這個時代。
唐景瀟真正說服了爸媽的還是她悄無聲息的改變。
一家人傷情到了半夜,理智的唐媽發話,打發各自去自己房間裡睡下。
輾轉反側了整夜,失眠的唐媽在清晨六點多的時候被厨房裡傳來的細碎聲響給吵醒了。
她有些恍惚地起身打算去查看情况,還沒走到門口,便聽見了裡頭有條不紊的做飯聲。
一夜未睡的唐景瀟心情還算不錯。
小小聲,哼著歌兒,將鶏蛋和紫薯放進蒸鍋裡,又順道開火煮了三根玉米,洗豆子打豆漿。
唐媽再瞭解不過她女兒在家時究竟是一個多懶惰的人。
早飯不是他們做好了端到床前,她是絕對不會主動起來吃的。
被子總是起床時掀成什麽樣,晚上睡覺時便依舊什麽樣。
說孝順父母,最多也是一時興起,替他們淘米煮飯,偶爾下厨做個菜的頻率。
可是如今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想留下那個孩子。
世人都說,爲母則剛。
事實上,那其實幷不是她們想要選擇的一條路,而是,被現實逼得不得不選擇的一條路。
她的女兒——注定是要脫離她的保護,一個人成長,一個人獨立,一個人背負起屬自己的人生。
她無法干涉她過多,因爲她很清楚,那不是愛她,而是害她。
「怎麽起的這麽早。」
唐媽收拾好情緒,故作輕鬆地出現在了厨房裡。
唐景瀟瞧見她被自己吵醒,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哎呀,是不是我動靜太大,吵著你睡覺了?」
「沒有。老年人,睡眠本來就少。你懷著孩子,還是去休息吧,我來。」
「不用,我來吧。你跟我爸過來我也沒什麽可以招待的,隨便做個早飯而已,還是可以的。」
唐媽笑著看向唐景瀟。
她小時候跌倒時,總是會第一時間嚎啕大哭。
她跟她爸都强迫自己一直忍著,不去攙扶,而是鼓勵她自己站起來,擦掉眼泪。
因爲他們很清楚,終有一天,她需要面對這個世界,面對所有一切。
現在……需要他們放手的場景就在眼前。
明知道她也許會跌倒,也許會受傷,可他們依然需要像小時候那樣。
可以鼓勵,可以安慰。
但是不可以攙扶。
因爲,她需要,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