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琪回憶錄[NP]》 - 【鐘琪回憶錄】第85章
玫瑰(二)
霍恩回下電梯時,和賀秋陽碰了個正著,他叫了聲:「賀哥。」
賀秋陽不帶情緒地點了下頭,「霍導。」
霍恩回朝辦公室走的半路,回身看了眼,電梯門已經合上了。
推門緊闔的門,霍恩回一時間有點恍惚。
鐘琪坐在大班椅上,左手敲著鍵盤,身上會透出辦公時的認真和穩定,非常的有魅力。撥冗看來的眼神,和他們第一次見的時候沒有多少區別,喜怒難測的靜。
鐘琪:「有事?」
……口吻也像從前一樣平淡。
霍恩回平復下胸口的涌動,問她:「董事長上次怎麽沒打招呼就走了?」
鐘琪手臂搭上扶手,身體慢慢地靠上椅背,「你來這兒不是爲了問這個。」
「我是來恭喜董事長結婚的,雖然有點晚了。」霍恩回看著她的無名指根,從外套口袋裡拿出卡,「也是把你忘在我那裡的東西送來的。」
霍恩回把卡放到桌上,而後繞過大桌走近鐘琪,「還有這個。」
他從另外一邊的口袋裡拿出手鏈,淡藍的水晶光澤明亮,挺漂亮的。
鐘琪掃了眼,而後抬眸,霍恩回黑色的目光自上而下,帶一點清澈的深沉。
這手鏈,鐘琪當初沒接受,現在也不會。但比起從前的稚嫩和遮掩,這次他會做的更好,他會給出一個在情在理地原因讓她收下——如果她想和他撇清關係。
誰讓鐘琪那麽好,連當時的拒絕也不忍心說出來。
霍恩回彎下腰,兩個人的距離變得很近。
「之前一直想給董事長,但是始終沒說出口。」他握住鐘琪的手,觸到溫度偏低的肌膚,細膩柔軟,「不能再給董事長親手戴上,起碼讓我能送到你手上。」
鐘琪沒動,由著他翻過她的手,攤開,手鏈落在掌心。
她開口:「聽說你的電影上映了?」
霍恩回把手鏈給她之後,很快直起身,聞言,點了下頭,「董事長,你還在忙,我就不多打擾了。有時間的話,你可以來我的餐廳坐坐。」
他退開幾步,「我先回去了。」
門打開又關上,霍恩回就這麽走了。
鐘琪垂在扶手邊的指頭,輕輕地敲了兩下。
小東西成了男人,清楚地向著他的目的而去,底氣十足,再沒什麽矛盾猶豫,這裡面有她的功勞。
可惜還有一個道理,他現在仍然沒懂。
門被敲響,鐘琪將手鏈放到卡的旁邊,「進。」
賀秋陽走進來,掃見桌上的東西,視綫有一秒的定格,很快垂下去,「董事長,澳丹的馬董剛剛聯繫過我,說有人想要和他談董事會的事。」
鐘琪不需要思考,便知道這個人是餐廳裡碰見過的那位。
她闔動嘴唇:「讓他們談。」
新加坡的動作在幾天內大了起來,這和江聿城的放縱不無關係。他的澳丹在沒了他之後,要麽蒸蒸日上,要麽崩潰坍塌,除此之外,他不想要別的結果。
但鐘琪和他想的不一樣。
深夜裡,江聿城擰開床頭燈,手指按了按眉心。
守在外面的助理聽見裡面有聲音,臉上的擔憂快要壓不住了,急急地推門進去。見到江聿城好好地站在窗邊,不疾不徐地穿上西裝馬甲,他立刻鬆了口氣。
床上放著的領帶的紅棕色,被朦朧的燈光浸得深暗。江聿城伸手拿起,繞過襯衫領口,回身看向助理,沉聲問他:「鐘琪都見過誰?」
助理張張嘴,「江總……」
他知道兩個人的打算都是什麽,他站鐘琪。除了想保住自己的工作之外,他跟了江聿城太多年,希望江總的理想和奮鬥一輩子的東西都能長久地留駐。
然而江聿城是什麽人,助理能瞞一天兩天,怎麽可能一直瞞下去。就算他不說,憑江聿城的洞察力,已經隱約猜測到了。
江聿城側過身,看助理忐忑的模樣,沒再開口。
打好領結,他邁開長腿,助理直覺地跟上,他沉聲交待:「你回去休息。」
助理便不敢再跟,看江聿城高大的背影融進庭院的夜裡,悄悄找了個地方,給鐘琪打電話,結果她關機了。
半山的治療中心占地面積很大,白日裡安靜恬淡,夜晚可以聽見林中的蟲鳴聲。
借著廊下的燈光和穹頂的月色,江聿城緩緩地坐到長椅上。
他最近的情况確實很差,偶爾夜裡會被腦袋裡的疼痛驚醒,黑髮早被冷汗濕透,要等到疼痛减緩才能再平靜下來,之後也不太能睡著。白日裡可以忍著,但精神沒那麽好,很難再去管什麽。
鐘琪也不會讓他管。
從一開始,她就打算好騙他了。
江聿城哼笑,漸漸地合起眼。
大抵是這晚的夜太過平和,他竟然覺得放鬆了很多,還突然間想起了不少東西。
有他少年時的意氣風發、游走在街巷時的落魄困窘,還有冰天雪地裡的一座城。
絨白的雪徐徐落下,霜寒封不住燈火,纖細的人影走在素色中,身後是踏出的一串細細的脚印。
這輩子活得很值,却欠了她太多。
不給承諾,本是想用下半生的陪伴來告訴她一句話。
「鐘琪……」
鐘琪剛到新加坡,在踏出機場時,突然蹙起眉尖。她抬眼看向晴空,一架飛機正從機場飛離。
「除了馬董之外,他還接觸過三名董事。」賀秋陽交待著,察覺她停下脚,忍不住抬起眼,「董事長?」
鐘琪長久地凝視那架飛機,半晌才開口,聲音微微的沙,「聯繫聖地亞哥。」
賀秋陽一楞,剛好鐘琪的手機響了。
她劃開屏幕,助理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鐘董,江總…江總走了……」
*
早上五點多,鐘琪醒過來。
桌上的酒瓶幾乎空掉,安眠藥的瓶子是擰開的,烟缸蓄滿烟蒂。她記得最後一次看時間是淩晨三點,兩個小時過去,客廳裡烟氣繚繞,還沒散開。
眼睛有些疲倦的酸,但鐘琪再睡不著,起身去做準備。
八點鐘,薛渡臨來敲她的房門,還沒抬起手,鐘琪便出來了。
薛渡臨和她說:「走吧。」
江聿城的葬禮,來的人不少。
墓地裡綠意盎然,橫平竪直的十字架旁,神父在說禱詞,前來吊唁的人垂首靜立在周圍,各個兒身著黑色。
有的人偷偷地用細小模糊的聲音發問:「江總的太太怎麽沒來?」
旁邊的人含義頗深地笑了下,「她來幹什麽?江總還在的時候就懶得做樣子,死了還會管?」
第三個人聽到,唏噓了聲,「再心急,這種日子總該——」
話還沒說完,眼瞧有人影靠近,幾個人齊齊住嘴。
鐘琪來了,穿著純黑的西裝款式外套、高領、長裙,脚上的高跟同樣是黑色,戴著手套的指頭輕輕墜下帽檐。
令人莫名的是,她懷裡抱著一束玫瑰,怒放出驚心的紅色。
鐘琪走到人群的最前方,靠近江聿城最近的位置。她垂下眼,地上的碑刻著江聿城的名字,以及生辰和死期。
禱詞結束,有人放輕脚步走過來,想要安慰鐘琪幾句,結果她紋絲不動,其他人只好作罷。
薛渡臨面沉似水地打量她,但大檐帽遮住她的臉孔,他只能瞧見個下巴尖。
鐘琪彎下腰,將玫瑰放在碑上,而後她半跪下去,手指撫摸光滑的碑面,久久沒有起身。
薛渡臨喉嚨滾了滾,挪開了視綫。
沒看見鐘琪俯身,吻上碑刻的名字。
她說:「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