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略》 - 【宮略】第113章
☆、114第113章
男人有時候像孩子,不管他多高的銜兒,多尊貴的身份,天性裡總有讓人又愛又憐的地方。素以看著他,笑得十分無力。
他們沒有傳輦,從慶壽堂過去並不遠,皇帝說步行對她有好處。兩人慢慢在林蔭成叢的甬道上走,間或聽見唧鳥的鳴叫,切切實實有了春天的感覺。
「本來想把倦勤齋給你,可是太偏,已經到了內城的邊角,朕怕你半夜趁人不備,翻牆逃到宮外去。」皇帝轉過臉來對她一笑,牽著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的摩挲。
她知道他在打趣,紫禁城的宮牆那麼高,要出去,除非是肋下生雙翅。她底著頭不說話,心事重重。人心總不足,現在他愛著她,可是她為什麼覺得還不夠?她想長期霸佔他,不讓他和別的女人有牽搭。或許是太自私,太沒有自知之明,她也努力想遏制自己的貪念,然而要辦到那麼難。
「主子……東齊。」她停下步子,轉過身來攬他脖子。
皇帝聽見她叫他名字很是驚喜,她是尚儀局調理出來的管帶姑姑,除了情熱時管不住自己,平時總是主子萬歲爺不離口,像今天這麼不顧體統真難得。他個頭高,得彎下腰來遷就她。近身的太監們垂首退得遠遠的,他也不管會不會落人眼,把她纖細的身子擁在懷裡,盡情和她耳鬢廝磨,「你的心思我都知道,這趟選秀是替宗室指婚,後宮不會再填人進來了。以前的都沒法子處置呢,為了昇平的表象接著禍害人,那不成了貓蓋屎麼!」
皇帝是讀著四書五經長大的,以前言行一板一眼,不像現在似的,市井話張嘴就來。素以頗為讚許,「您很有宮痞的風範,假以時日,必成正果。」
「您謬讚了,當不起啊!」她平常不愛戴耳墜子,白生生的耳垂就在眼前,他趁著四下無人,一口叼了上去,「我就知道你喜歡不正經的男人。」
素以沒縮,釣魚似的把他勾住了,「也不全是,我喜歡既威嚴又不正經的男人。」說完吃吃的笑起來,笑著笑著復覺感傷,這趟選秀也許可以替宗親指婚,下次呢?下下次呢?其實她想出宮,這個念頭一直在腦子裡盤桓,只是沒法開口。他對她已經足夠好了,人不惜福,怕天看不過去。如果連現在這點幸福也收回去了,那她還剩什麼?
兩個人糾纏一陣方又往前去,倦勤齋建在寧壽宮花園東北角,北靠紅牆,朝南九間屋子,一色黃琉璃瓦的硬山卷棚頂。這地方建得別具匠心,門前有銅鶴,西四間還有尖頂亭子式的小戲台。坐鎮北方君臨天下,喜歡的到底還是江南風韻。倦勤齋彷彿是為君者心裡的一個夢,可著勁的往上堆砌他喜歡的一切。樓閣裡嵌竹絲掛簷,鑲玉透繡扇,處處玲瓏處處優雅,沒來過這裡的人,頭一回見了歎為觀止。
宮裡人多地方大,但總有幾處宮苑是禁止隨意出入的,倦勤齋就是其中之一。做皇帝是個苦差事,身邊一群人圍著打轉。做奴才的不敢直愣愣的看你,但你在這些人眼裡沒有秘密,因為皇帝是這世上最清白澄澈的人,不應該,也沒有必要掩藏什麼。
他不喜歡這樣的日子,他以前霸道,霸道就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意識,可惜現在身在其位,反而弄得一目瞭然。所以更需要這樣私密的地方,把一干子走狗奴才擋在外面,只有他和心愛的女人,想要怎樣都無所顧忌。
他帶她到書房的多寶隔前,把他小時候收集的東西亮給她看,這一件那一件,每件的由來都能說成一個故事。
素以仰著頭打量,暗道皇帝眼皮子原來這麼淺!這一堆拉拉雜雜裡真沒有什麼名貴玩意兒,上下雙層的蟈蟈籠子,老桑根雕的空竹,還有一架麥秸稈編成的水車……她失笑,「就這個?我們胡同裡的孩子都不稀罕玩兒。」
「你……」皇帝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很不服氣。倒像小時候和玩伴鬥氣,人家說他的東西不好他就上火。轉念一想又不對,他是近而立的人了,居然還為這個著急,簡直不像話。他解嘲的笑笑,「這些還是外諳達偷著給我的,皇父那時候管教嚴,兄弟們多,怕玩物喪志。」
到底不能接受她的嘲笑,賭了口氣把櫃門打開,從裡頭搬出一套木頭拼成的北京門樓兒來。這套門樓倒是真好,從上看是個規模不小的宅子。數不清幾進,白牆灰瓦,院子裡有魚缸石榴樹,還有一隻拿花生殼做成的肥狗。皇帝見她傻了眼,志得意滿的伸出一根手指頭一推,那兩扇刷著朱紅大漆的門臉兒吱扭一下就開了。他嘿了聲,「裱作處出來的,怎麼樣?」
素以小時候瞎玩兒,泥裡水裡的趟,見過這種玩意兒,但城裡的手藝肯定沒法和內造的比。像這種得花大心思,還得是有功底的匠人才能做出來。她在門頭上摸摸,在門環上拉兩下,「這個好,有點兒意思。不過你玩過毛猴兒嗎?肯定沒玩過。」
「是天橋上耍的猴?那個不稀奇,上駟院裡養著,以前太皇太后愛吃猴腦……」他說著,怕她犯噁心忙住了口,見她拿鄙夷的眼神看他,他略一怔,賠笑道,「朕小時候玩得少,你說的是哪種毛猴兒?」
素以偏身坐在紅花炕毯上給他講解,「毛猴兒是種小玩意兒,週身的物件全是中藥製成的。拿蟬蛻的爪子做四肢,辛夷過冬不是有絨毛嗎,那個做猴兒身子。白芨調了漿把零件兒粘起來,再把木通安在頭上給它戴個斗笠,好啦,齊活兒!您是沒瞧見啊,可好玩了!拉車、推磨、挑糞、抬轎子、拉大鋸……只有您想不著的,沒有人家做不起來的……」
她說得眉飛色舞,那嫣紅的唇一開一合,把他的魂都給勾走了。他下狠勁看了兩眼,心不在焉的問她,「你會做嗎?」
她果然一挺胸膛,「會呀,我玩這個是行家。以前我郭羅瑪法倒賣過藥材,特意的包了一大包送來給我消磨。」言罷臉上又一暗,「說起來我真不孝,他老人家過世我也沒能回去祭拜。」
皇帝終於等到了安慰佳人的好機會,忙不迭的靠過去,挨在她邊上坐下來。一面攬住她的肩,一面老著臉皮撫她的肚子,「你別難過,那時候不是還在當差麼,你郭羅瑪法能體諒你。等孩子長大了,叫他替你給太瑪法磕頭……你瞧,有孩子就是好,以後咱們多生幾個吧,朕能行的。」一頭說著,手從肚子往上移,移到他肖想了半天的地方。暗裡嘖嘖驚歎著,懷了孩子就是好,如今的上半截蔚為壯觀。
素以是初五晉的位,到十二他下江南,這裡頭七天辰光的確廝混在一起。不過時隔三個月,加上前陣子宮裡愁雲慘霧的,睡在一張床上也只限於擁抱。他這會兒不太老實,自己實在臊得慌。知道他帶她來倦勤齋的目的,心頭更突突疾跳起來。
皇帝笑了笑,紅唇優美,「朕手有點兒生了,你別挑眼。」
她嘀咕了句,「這種事能忘記的麼!」
「說得倒是。」他湊在她耳邊說,「肚兜我帶著下江南的,想你了就拿出來看,別說,可幫了大忙。」
她倏地紅了臉,胡亂推他的手,「真什麼都說得出口。」
他不讓她脫身,炕上的褥子很軟,小心翼翼把她壓倒,抽了個迎枕墊在她脖子底下,拉她的手往下探,挺了挺腰道,「朕也怪不好意思的,可能要白日宣淫了,有違聖人教誨。」
素以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知道還這樣麼?」
他嗯了聲,手上卻在解她的盤扣,「這樣的天兒,大中晌不冷不熱正合適。」
她被他揉/搓得渾身酥軟,氣喘吁吁的嗔,「也不能胡來,孩子根基不牢呢……」
「朕知道,會悠著點兒。」他低頭看她,她臥在一片溫暖的光裡,坦著胸乳,雪白的身子瑩瑩泛出光來。他吸了口氣,緩聲道,「如果朕太用力弄疼了你……」
她濛濛瞇起眼,料著他會說「咱們就停下」。多好的爺們兒啊!她抬起手,溫柔的從他的臉頰一直撫到精壯的前胸。
「……那一定是朕太愛你。」
素以瞬間有種被拿住了穴道的感覺,和她猜想的大相逕庭,想質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便俯身親上了她胸前的紅梅。
他是很好的愛匠,在她身上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熱浪。她要說什麼來著?都忘了。只覺得氣也不夠喘,話也說不攏了,勾著他的脖子拱起身,她喜歡和他這樣親密的。他坐在乾清宮御案後面如在雲端,她瞧他一眼都捏著心,唯有這時候才感到安然。觸摸到他,知道他真的在她身邊。
如果沒有三宮六院,他們只是普通人,那該有多好!她也想撒潑來著,聽別人說要給他張羅找女人就甩臉子,看見他和別人勾搭她就鬧。可那也只是想想罷了,她的處境不容許她吃醋,她沒有底氣也沒有資格。他對她的寵愛已經是盤剝了無數人換來的,再不知足,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
他是個認真的人,幹什麼都一本正經,連吻她也吻得很專心。一陣狂風一陣細雨,然後帶笑看她,「這會子最漂亮了。」
她像泡進了糖罐子裡,腔子裡滿滿都是甜的。不敢睜眼,手順著他的腰線往下,和九千歲打了個招呼,「久不見君。」
皇帝把臉埋在她頸窩裡笑,「油嘴子!為什麼閉著眼?沒臉沒皮的也會害臊麼?」
她唔了聲,輕聲低吟,「別說……」
懷著胎幹這種事,對皇帝來說也是頭一次。以往有嬪妃遇喜,敬事房把太醫院的記檔請上來,綠頭牌直接就撤了。畢竟養胎要緊,後宮女人多得是,他也不會為這種問題傷腦筋。可現在不同,她有了,這個排解起來有點困難。他不會找別人,以前是無所謂,和誰都一樣。現在不能夠了,翻了別人的牌子不光愧對她,也辜負了自己的一往情深。他希望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雜質,可他終歸是個男人,房事上不癡迷,僅僅是相對於別人而言。誰說他冷情?就像眼下,盡量不讓自己魯莽,略微的一點縱送,卻已然要死在她身上了。
他愛看她這時候的模樣,柔若無骨的玉美人,或凝眉或恍惚,都是別樣**的感觀。他抬起她的身子抱在懷裡,她的手臂從他腋下穿過去,努力張開手掌,更用力更多的攬緊他,含糊的叫他名字,一聲聲東齊,摧人心肝。
先前貴妃和靜嬪鬧出來的事,讓她對皇宮愈發牴觸。兩個月裡看到那麼多的爾虞我詐,對一個原本就不想融入的人來說更是當頭棒喝。她的困頓他都明白,他顧全她,想給她最好的,但是作為皇帝,他要遵守的規則其實比任何人都多。所以只能盡他所能,最大限度上給她特權。有時候覺得留她是害了她,可是架不住愛。就算他自私,真要眼睜睜看著她和小公爺那個不成器的混在一起,他想他大概會發瘋吧!
腦子裡紛紛亂亂的東西流星一樣閃過,漸漸有點拿捏不住了,只感覺到她溫暖的身體。要輕輕的,要避開肚子,實在是個熬人的活計。他吻她的眉心,掐著她的腰加快些,再快些,然後高高躍起來,像攀上了遠洋的桅桿,迎著日出看見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