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琪回憶錄[NP]》 - 【鐘琪回憶錄】第64章
她的掌控
除了律師,鐘琪在看守所見到的唯一一個熟人是傅崢嶸。
透明的屏障之外,傅崢嶸鬍子拉碴地叼著烟,最近風大太陽毒,他在不部隊裡曬得皮膚更黑,眸底的銳氣反而收斂了不少。
……也不是,他只是藏了起來。
傅崢嶸上下打量了鐘琪一圈,「看你的模樣,牢飯還挺合你口味。」
「確實。」她抬了下雙手,腕間的手銬閃著金屬的光澤,「只是它不方便而已。」
傅崢嶸哼笑了聲,拿下嘴裡的烟,順著面前的一個小圓孔,把烟塞進去,「幾天沒烟抽了?來,給你解解饞。」
這裡詭异地沒有第三個人,他抽烟和給烟也不合規矩,但傅崢嶸能進來,就不是遵循的明面上的規矩來的。
「聽說你回了部隊。」鐘琪大方地接過烟,很慢地吸了口,烟霧四散,她問:「現在你又出現在帝京,傅玉京知道?」
傅崢嶸咬著烟嘴從左挪到右,沒應聲,鐘琪便笑了:「看來是不知道。」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鐘琪的事到底是傳開了,帝京的商圈裡一片沉默,猜測著後續。
另外,鐘氏和大多數公司有不一樣的地方,鐘琪是絕對的獨裁,是鐘氏的帝王。現在她有事,鐘氏內部人心惶惶,尤其是被堵在門口的記者問話時,鐘氏的員工整個人都不太好。
網路上,鐘琪和鐘氏的名字占了半天的熱搜。
別墅裡,江聿城伫立在落地窗邊,凝視著窗外的草木,雙手放在褲袋裡,側影格外沉肅。
薛渡臨耷拉著眼皮,聽鐘琪的律師團和江聿城的律師團在談論案子。
整個大廳裡充斥著低低的說話聲,氣氛仍然十分壓抑。
賀秋陽進來時,大廳裡短暫地安靜下來。江聿城回過身,賀秋陽朝他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二審當天,記者們被攔在大門外。
薛渡臨和江聿城的位置在倒數第二排。
坐下之前,江聿城深眸在四周掃了一圈,隨後停在這一排的另外一端。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傅崢嶸轉了下視綫,黑眸和他的對上。
兩個人目光碰了一瞬。
江聿城見到鐘琪時,她纖細的肩架不住衣服,手上戴著的手銬相當刺眼。
……瘦了。
但眉眼還是精緻的,靜得有些不近人情。
該到位的都到位了,流程和之前沒有太大區別,仿佛都是一審的還原。
審判長問丘悅,「證人提供的證詞先後幷不一致,理由是什麽?」
丘悅樁子般戳在地上,一動不動,沒什麽反應。審判長十分耐心地又問了一遍,她才小聲說:「因爲我不知道說謊的後果會這麽嚴重,所以我决定說實話。」
審判長:「目前證人提供的證詞是否真實?」
丘悅抬起一點眼睛,看見了鐘琪。
她和鐘琪認識很多年,印象裡的董事長始終是這樣,瘦、白,一副瞧起來很脆弱的身體,眼睛裡看不到過往,又深沉難測。
「是真的。」丘悅:「賬本是我自己寫的,我媽媽的那一本年頭太久了,我怕賬本壞掉,就自己抄寫了一份。」
聽見這一句,孫家的人竪起眉,又硬生生的憋住了臉色,只是瞪著丘悅。
丘悅看都不看他們,徑自說:「當年我媽媽覺得,她知道孫家偷稅和整個公司的流水都有問題,孫家可能會要挾她或者怎麽樣,她就做了賬本,想著用賬本來保住她自己,但是孫家知道後,雇了人去殺我媽媽。」
丘悅的話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孫家的人騰地站起身,情緒激烈得手臂發顫,怒問:「你胡說八道什麽?」
原告律師也回了神,「證人剛剛的陳述和本案沒有關——」
「她正在揭發一樁故意殺人案!」鐘琪的律師大聲駁斥:「而且證人顯然沒有說完,不能判斷證人陳述是否和本案無關,我申請讓證人繼續陳述!」
審判長點點頭,「證人,請繼續你的陳述。」
丘悅再一次去看鐘琪,她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情。
就像那天,鐘琪很平靜地和她說:「你還有反悔的餘地。」
她盯著丘太太的床,有點控制不住情緒,鼻腔發燙、眼眶發酸,無盡的酸楚快要滿溢而出,「……董事長有過停手的念頭嗎?也有想過做完這些要幹什麽嗎?」
「沒有。」鐘琪不需要思考,更沒有多餘的情緒,「人在判斷某件事該不該做的時候,衡量的標準只有一個,是看自己將來會不會後悔。」
丘悅重新低下頭,慢慢地、連續地說了起來,「我媽媽沒有死,她被撞成了植物人……」
有些事做了不會高興,但不做的話,一定會後悔。
丘悅捂住眼睛,指縫裡有涓細的水光流淌,「上次在這裡我就想要說實話的,可是我太害怕了,怕孫家來殺我,更怕之前威脅我的傅玉京。他們都是一起的,當年也是傅玉京讓孫家殺掉我媽媽……」
多年前的恩仇逐漸清晰,也不過那麽幾句話而已。
全場躁動起來,仿佛滾動的沸水。審判長不停地敲著小錘,但幷不能起到什麽作用。
原告席上一片慌亂,孫家的人被警察攔著,仍然擋不出他們驚怒的咆哮。
旁聽席上,江聿城垂眸看了眼腕表。
就是這個。
鐘琪要在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之後,挖出傅家來,這樣才會把傅家攤到明面上。所以她等著,等二審、等上市,等老爺子動用孫家這把槍、丘悅這顆「子彈」。
等了十年,終於等來了天時和地利。
鐘琪最終會無罪,傅玉京會被放到公衆眼前,輿論將讓他無所遁形。
傅崢嶸習慣性地去摸烟,黑眸還定格在鐘琪的位置。
那女人側對著他,發上落著細碎的柔光,她的臉和神情朦朦朧朧的,像一幀剪影般,沒有喜悅,也沒有釋然,一切了然於胸——
看守所。
鐘琪問他:「你很失望?」
傅崢嶸沒什麽滋味地問她:「這時候還想著套話,你有沒有意思?」
「挺有意思的。」鐘琪:「我是說你這個人,很有意思。」
「傅家政治立場一直保持中立,沒有機會再上一層樓,你們還有污點,這是顆定時炸彈。傅玉京看不明白,他求穩選了遮掩,而你不是。富貴險中求,但這個險需要時機,顯然,我就是你的時機。」
「當年的事,會落到傅玉京一個人頭上。他是快要退休的人,你們家又有開國的前人留下的福蔭,上面不會讓他死,只是傅家人不會再讓傅玉京做主將,他們會讓新的人來領導傅家。」
「功過相抵之後,傅家是一紙空白,新的說話人只要站對立場,重新爬起來的那一天幷不遠。沒了污點,傅家還會站的更高。」
鐘琪食指敲了敲烟,灰白的烟灰徐徐落地,「所以我說,你只能這麽做。」
即便揣測出鐘琪的棋路,仍然沒有告訴傅玉京的打算,由著她將丘悅這顆子彈上了膛。
「傅玉京一心爲著傅家,你也是。你比他看得更遠,才會賣了自己的親爺爺,但這麽一個很有目的性的人,告訴自己的理由却是對傅玉京失望,這種失望又是你自己促成的……」
鐘琪似笑非笑地闔動嘴唇,「未來的傅將軍,你什麽都沒做又什麽都做了,還成全了自己的正義,高興麽?」
——她瞭解每一顆人心,誰都逃不開她的掌控。